叶梅:荣杰,你有一个名字叫坚强

2024-11-15 12:55:41 admin

有人活着,叶梅已经死去;有人离去,荣杰却以曾有的名字生命追求活在人们心中。

荣杰

认识荣杰的叫坚人都知道她的美丽,她的叶梅确是一个模样引人注目的女子,无论在哪里,荣杰只要她出现,名字就仿佛有一朵花似的叫坚绽放着。除了她的叶梅披肩黑发、苗条修长的荣杰身材、鹅蛋脸,名字更主要的叫坚是她展开的笑靥。她见了人是叶梅一定会面带微笑的,且并不分人的荣杰高低贵贱,白珍珠似的名字牙,亮亮的,笑得很开朗,也很义气,让你觉得可以信任她。

十几年前,我头一次在北京东土城路25号的作协办公楼里见到她,就是这样见识了她的笑容。她那时坐在一张办公桌前,我从走廊经过,她在屋里快言快语地叫了一声,“叶梅,你是叶梅吗?”我刚从武汉调到中国作协,在这大楼里是陌生的,她的一声热情召唤,尤其是那明亮的笑容,一下子让光线有些灰暗的楼道亮堂起来。她那会儿在作协人事部工作,应该是知道我的调动,虽然与她的具体工作并没有直接联系,但她很热心地给我介绍如何办理各种手续,介绍认识作协的一些相关人士,就像一位熟识多年的朋友。

后来我渐渐得知,其实荣杰并不是仅对我这样,她几乎对相处的所有人都怀有一片热心。她的善良相助感动过很多人,天南地北的作家都称她“荣姐”,或干脆就叫“姐”。作协常说是“会员之家”,如今更说“请作家回家”,而荣杰多年的为人处世,正是让作家们有了“家人”的感觉。

荣杰参加第九次作代会的工作照

但让人不敢相信的是,几年前她得了病,且是肺癌,知道的人都很震惊。可当我得知消息见到她,却并没有想象中的一脸病容,她依然灿烂地笑着,迈着轻捷的步伐,让人心中一下子释然。我想一定是弄错了,医院弄错的病例时有所闻。我小心地问她,她却是语速很快地说:“没事,没事。我吃着药呢。”

她平时说话爽朗,语速比一般人快,问到她的病情,语速就更快了。她三言两语说完,就转开了话题。我不能再问,也不敢问,只是希望压根就是弄错了。而且她说,有医生朋友给她推荐了最新的药物,很见效。大家都相信了,都说荣杰的病能治好。

但没过多久,就听说她动了手术,见到她时,她已是一头短发,她特别钟爱的长发被剪掉了,为了化疗。可是她很快就不止一次地出现在会议报到的大厅里,跟那些年轻工作人员一起接待前来参会的作家,她手脚不停地忙碌着,甚至去帮忙人家拿行李。我想拦住她,想说荣杰你这么重的病,怎么能劳累呢?还上什么班?但话到嘴边就被她看出来了,连说:“没事,没事的。”比我更了解她的邢春悄悄说,荣大姐坚持要上班,她在病床上更难受,上了班就把病情给忘了。

之后的好几年里,荣杰动了几次手术,她一头原本乌黑的长发剪掉又长起来,长起来又剪掉,渐渐变得稀疏。但她感觉稍好一些就又如常人一般工作着。她的状态常常让人忽略了她的病情,以为她遇到了良医奇药,一切都在好转。她自己也是这么说的。

她一如既往地不等别人关心,就先把关心给了别人。

2019年6月下旬,中国作协组织作家去到江苏一带采风,荣杰作为创联部工作人员参与采风团。天气很热,行走在大运河畔的小镇上,不多时就都满头大汗。荣杰从后边赶来,给每个人递上了一块小手绢,我问她哪来的这些手绢?她笑着说出发前在北京就买好了,想到南方天气热,大家会用得着。小手绢很精致,边角上绣着不同的花卉图案,她帮我挑了一个梅花的,揣到我手上,就又大步往前去送给前面的一些作家。

我额上流着汗,但却没舍得用那块小手绢擦拭,看着她的背影,比往日消瘦许多的身体,我用手抹了一把眼睛,分不清是汗还是溢出的泪水。

荣杰素来爱美,最在意的美,是她当年作为一个女兵,曾经参加天安门广场阅兵式,幸运的是,有记者拍摄到她走在队列中的飒爽英姿。从小生活在军营里的她端庄亮丽,军营磨砺出她的气质,养就了她性格里的热情和坚强。

1984年,荣杰在阅兵村

她总是爱帮人。作家们都这么说。

从外地来北京的作家,遇到困难,常常会第一个想到找中国作协的荣杰。有一次北京下暴雨,来参会的几位作家夜里到了首都机场,却一时打不上车,不约而同就想到给荣杰打电话。她那时已在病中,但二话不说,半夜里叫上邢春,开车直奔机场,及时把几位作家安全接到了驻地。只要还有一点体力,荣杰就把自己当作了第一线的工作人员,她一直没有因病提前告退,直到2021年3月,退休年龄到了才离开工作岗位。

她这人遇到事从不怨怼,也从不在背后说任何人的坏话,即使有时有一些委屈,也当作苦药自己咽下了。退休后,她总说单位的领导和同事对她如何好,如何照顾她。我和红孩看她状态不错,便建议她来中国散文学会做些事,她很在意,语气郑重地回答“让我考虑考虑。”几天之后回复:“和家里商量过了,可以去散文学会工作。”

从那以后,她便投入了散文学会的事务。按照作协有关规定,退休之后在社会上兼职的人员,不能领取报酬,荣杰来散文学会担任副秘书长,相当于一位志愿者。安排她配合办公室梳理制度,会员联络及发展,以及一些活动的筹划,她十分认真,利用之前在作协创联部任会员处处长的一些做法经验,经大家一起商讨审核,制定出了《中国散文学会入会申请审批办法》等规章制度,并把这个“办法”挂在了中国作家网上,不仅从此会员发展有章可循,更是为广大散文写作者加入学会提供了方便。

学会每周有例会,她会早早来到办公室,打扫整理烧开水、沏茶,平时坐班的几位都被她感染了,说荣姐这人真是太敬业了。

因为疫情,好些时都只能在线上开会交流,荣杰会穿戴整齐地坐在镜头前,认真地说到自己担负的一些事情。她定期要去医院复查,自己开车去,回来乐呵呵地说:“大夫都说,你这个样子不像个病人。”但我们暗暗会有些担心,想问,而她会说:“没事,我活蹦乱跳的。”2021年10月,她与河北作协关仁山主席联系,组织了一批散文家来到雄安白洋淀,当晚住在安新县,与当地的作家一起交流。安新作协主席阿民拿起吉他,唱了一首歌,荣杰站在那儿静静地听着,灯光下,脸上的微笑是那么和美。接下来我们又去到深圳,以及广东东莞的观音山,创办散文创作基地,荣杰一路真是“活蹦乱跳的”。大家在观音山下的“福”字雕塑前合影,她穿了一件黄色冲锋衣,显得很有精气神。但谁也没料到,那竟然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次离开北京,去到外地了。

那年岁末之后,她不停地进医院,云淡风轻地说只是复查,大夫说有炎症,需要消炎,住几天院就会好了。挂在嘴边的话是:“放心吧。”她说:“我预感没有问题,复查后就可以去上班了。”实际上,她是努力想给人们带去快乐,而自己默默地承受着病痛。

就在那段时间,她还有意安排了几位作家与她在部队的老上级聚会。我们一道前往,那位老上级投向荣杰的目光里充满了怜惜,他小声说,荣杰的父母在她少年时就因意外身亡,她是在部队吃百家饭长大的。那些时,荣杰明显地更加消瘦了,衣服穿在身上直晃荡,但那天有位部队老兵唱起“洗衣歌”,荣杰竟随之跳起舞来,她划动着手臂,那么无力,又那么尽力。我鼻子发酸,忍不住要落泪,这样一位美丽善良的女子,她是多么想好好生活,好好工作,老天爷为什么偏偏要跟她过不去呢?

1984年,荣杰(右一)在阅兵村参加训练

从那以后,便再难见到她。她住进了医院,无法探视,只能通过微信问候,她仍然一次次表示:“放心,逐渐好转,只是比我要求得慢。”

而我一直想对她说:荣杰,你有一个名字叫坚强。

可再也收不到她的来信了。她以前常说,人生虽然有很多缺憾,但她幸运的是有一个美满的家庭,丈夫爱她,女儿也很可爱。在她说不出话来的时候,她费尽气力让女儿给散文学会的秘书长彩峰发来短信,说一定要办好学会。2022年10月22日,荣杰走了。邢春来电话告诉我,她和梁飞陪着她的家人,一直守在她的身边。

送别荣杰是在10月26日上午,北京八宝山兰厅。天气已经有些凉了,加之还在疫情期间,但很多人自发而来,密密麻麻地在厅前排起了长队。屏幕上播放着荣杰青春焕发、英姿勃勃的一张张照片,人们依次向她鞠躬道别。我想起初见她时的微笑,那样的明媚,仿佛定格在眼前。那天来为她送别的有很多年轻人,也有许多老作家,老领导,中国散文学会的名誉会长王巨才从人群中走过,感慨地说:“有这么多人来送她,可见世道人心。她热爱工作,乐于助人,是一个让人永远怀念的人。”

有人活着,已经死去;有人离去,却以曾有的生命追求活在人们心中,那些曾经散发的光和热融于世间,就像那些比人活得长久的树木,一岁一枯荣,春风吹又生的小草,以及草丛中的花儿。荣杰,一定也是那样的一朵。(叶梅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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